我平日里闲暇的时候最喜欢画人的小像。因为家里是开宾馆的,整日来来往往的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人。
我喜欢看人。生动的神情、特色的腔调、丰富多彩的故事,不同于戏台上已令人熟知起承转合的折子戏、也不同于书本里单调的白纸黑字。他们是活生生的,快乐和痛苦令人如有所感,小小的丑恶与光明也都很真实。
我收集了很多绣像,就是那种明清话本小说总附带的插图。我拙劣的画画本事都是从那里面一笔一画学来的。
我知道二楼的那位俊哥儿也有爱好。他这个人,住房子都没钱,偏偏喜欢定时就捎回来一点书。也不知他从哪得来的钱。
我觉得他是跟住在这里的客人都不一样的。很奇怪,第一次见的人也有这样的熟稔感,好像是很久很久的老相识了,相遇便似重逢、只是令人不敢乍然指认,也没有机会贸然搭话。
他和我的祖父一样,无酒不欢。有一次他跟我的母亲谈判,在酒和饭不能兼得的时候,毅然地选择了酒。
虽然他之后又徒劳无功地挣扎了一下,也被母亲毅然拒绝。
最后他拎着酒壶,不饮也有醉意,晃晃悠悠地拍案而起,路过我的时候对我眨眨眼,上楼梯的时候还喟然叹道:“何可~一日~无此君呀~”
我这日临睡前想到他,竟睡不着了,揽衣起床,去厨房找了两个馒头,摸黑探到他的房门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我看他吃得全然没有第一次见面那种慢条斯理,也没有白天口口声声的伟岸不屈(。),终于忍不住冒出心里的希冀。
“小兄弟,没人告诉你问别人名字的时候要先报上自己家门的吗?”他煞有其事地指指我。
“我叫少陵。”
他拖长了音“哦~”了一声,把最后一口吃完,这才道:“杜少陵,大诗人啊……你叫我太白哥哥就好了。”
我偏不顺他:“哦~李太白,彼此彼此嘛。”
“你真有趣哈哈哈……”
我闲逛到他桌旁,他对我也浑然不设防似的,任凭我翻看他桌上的纸张。
我倒是识的字,也看出来了他是个作家,偏过头:
“写文章有什么用?”
我自认绝对没有旁的意思,比如从字面上很容易透露出来的轻蔑之意。
他闻言认真思考了一阵,那令人喜欢的笑模样便悄然消失了,眼睛里却仍有什么光彩在隐隐地不甘地闪烁,嘴上却惯用一种似嘲似侃的口气:“本来有人这样问我,我都是拂袖而去、一言不答的。我原以为世上有这么问我的人,一定是愚不可及。谁知你这么一问,我又这么一想,才不得不承认,原来我是没有答案的。”
我眼珠子转了转,倒反过来安慰他:“那没有什么关系。本来就有很多事,没有为什么也要去做的。”
“你说的太对了!”他一下子就被安慰了。也许到了比安慰还要开心的地步,令我有点莫名其妙。“至少我现在写文章还能换点钱,对于旁人来说,已足够凑成坚持的‘意义’了。”
我又问:“那你都写什么文章呢?”
“一些令人开心的太平文字。”
我拿不解的眼神瞧他。
他嘿然一笑:“就是男女间一些隐秘的文字啊,这不是最让人兴奋的吗?”
待我明白那话的意思之后,不由得面上也飞了红。
这时他又道:“骗你玩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好啦好啦,别生气。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孩,觉得太可爱了,所以情不自禁逗起你来。”他快活地拍拍我的手臂。
我开始明白,真正接触过一个人之后,就不会随随便便下一个“他样样都好”的结论了。
……他爱捉弄人这一点也太坏了。
那日我转过街角,见他蹲在总在那乞讨的老人面前,似乎正交谈得很愉快的样子。
回来后我偶提起这件事,调侃他:“饭都顾不上吃的人,倒是很有闲钱嘛。”
他摆摆手,大有“千金散尽还复来”的潇洒意态。过了一会忽道:“不知是哪个人,时不时就带点吃的去救济老人家,反说得别人那么一次仗义相助有多稀奇似的。”
我像个在大人面前故意装成小坏蛋、没心肝都失败了的小孩似的。有点恼也有点窘,撇了撇嘴。
这时他又瞥我一眼,笑意已经忍不住溢在嘴角和眉梢:“不知老板娘会不会发现,自家宾馆养了一只‘胃口奇大’的小老鼠?”
【关于太白所说的男女之间的诗词。
……老实讲,我觉得他写这方面真的很好啊,什么长相思啊、清平乐啊、怨情啊……如果男神往这方面发展,或许真的也能成为情诗圣手呢!
(男神拒绝了你的请求并给了你一个飘飘欲仙的背影_(:зゝ∠)_)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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